十年，从2亿美金到227亿美金，从Heroku到Slack
题图是2016年在旧金山Caltrain火车站拍下的照片，照片中的Caltrain表面刷满了各种初创公司的Logo。科技，创新，云计算，SaaS这些早已融入了这座因开采金矿而繁荣，因科技而复兴的城市。下一个10年，希望在中国的城市里也可以出现更多这样的画面，甚至在旧金山的Caltrain上也会刷上来自中国的软件品牌。
277亿美金，是这周Salesforce收购Slack的价格。这不仅是Salesforce历史上最大的一笔收购，也是整个云计算行业迄今为止最大的一笔收购。
2亿美金，恰好是在10年前，Salesforce收购Heroku的价格，在当时同样也是云计算行业最大的一笔收购。
一、Heroku
Heroku的名字来源于”heroic”和“haiku”，致敬Ruby的作者松本行弘(他也在2011年加入了Heroku)。从技术产品角度讲，Heroku在当时是领先时代的存在。比如基于Ruby打造的编程平台Rack，还有早早地推出了PostgreSQL云托管服务。而无论是PaaS还是这两年炒得很火的Serverless概念，Heroku也都是最早的开拓者。除此之外，Heroku对于业界的意义还在于他在开发者体验(Developer Experience)上树立的标杆。当年艺术级的官网以及控制台，再结合清晰的文档, 好用的CLI这些，给开发者带来了完全超出当时预期的体验。
10年前的我刚到硅谷，虽然白天在公司当iOS程序员，但是已经渐渐心猿意马，开始研究起数据库和云计算了，而Heroku在当时是这两者结合最好的公司，再加上整体的开发者体验，自然成了我最欣赏的公司。当年得知Salesforce以2亿多美金收购了Heroku时，确实有种白菜被猪拱的感觉。而10年后的今天再回过头来看，相比绝大多数被收购公司的命运来说，Heroku其实也还是不错的，虽然这笔交易没有给双方带来明显的收益，但至少Heroku这些年来始终还是能保持着相对独立的运营，也一直步步为营地发展到了今天。这里也还有个小插曲，Heroku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没记错的话应该是直到Dropbox上市前）都是YC最大的一笔退出。所以这笔收购在早年也帮YC做了很好的背书，进而也间接地帮助了之后YC孵化出的不少顶尖公司。从这个角度看，这笔交易还是对如今整个行业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二、Salesforce的买买买
Salesforce继承了Oracle的衣钵，也特别喜欢挥舞着支票本到处收购公司，尤其是最近这两年的胃口越来越大。比较代表性的有16年的Quip(7.5亿美金)，18年的MuleSoft(65亿美金)，19年的Tableau(153亿美金)，以及这次的Slack(277亿美金)。这还不包括被Microsoft截胡的LinkedIn。
总结Salesforce收购的几个特点：
- 收购垂直领域内可收购对象里排名第一（是第一，而不是头部）的产品。上面的几家都是各自领域的王者。比如MuleSoft和Apigee同属于API管理赛道的前二，Salesforce花65亿美金收购了前者，而Google Cloud之后以6.25亿美金收购了后者。
- 老是能捡到便宜。这次从市场反应看，是觉得Slack买贵了，我是持有相反的看法，下文再细聊。先抛开Slack，之前我熟悉的几个收购都还是不错的Deal, Quip给Salesforce带来了协同办公的入场券，还带来了Bret Taylor这个下一任公司接班人。Tableau之前发生过一次临时性财务问题，导致股价当天腰斩，但是基本面一直很好，所以后来股票慢慢再涨回去，但毕竟伤过元气，所以卖给Salesforce时也不贵。
- 通过持续收购高速增长的公司来保持Salesforce整体的持续增速，反应到财报上也比较好看，也推动股价的稳步攀升。
三、Slack的收购
消息放出来一周，Slack的股票涨了40%，而Salesforce的股票却跌了有8%。市场显然是觉得Salesforce买贵了。我倒觉得这次的收购又是个Deal：
- 今年这波疫情，做企业在线协同办公的公司，他们的股价都获得了喜人的增长。Zoom在去年上市已经疯涨的基础上又涨了5倍。Atlassian, Okta这些也都有1倍左右的涨幅。唯一例外的大概只有Slack，他的股价在收购消息出来前基本没变。
- Slack股价没变，不仅是当下增长不及预期，更要命的是投资人对于未来也没有信心。而这背后就是因为疫情以来面对Microsoft Teams惨烈的竞争，相对不佳的表现。Slack的基本盘是小团队，产品一开始不是卖给整个企业而是先卖给企业里的小团队，再通过产品口碑，由小团队自下而上的推动企业整体采购。但是这部分的市场已经不能满足投资者对Slack的增长期望了。而另一边还有一大块的市场是在帮助中大型企业转型到数字化办公上。Slack当然也想掺一脚，但碰到了Microsoft Teams的强力阻击：
- 单从产品角度说，Teams虽然和Slack相比还是差了一些，但整体也还是不错的产品，可能是80分 vs 90分的区别。对于大部分toB用户来说，其实也不太能区分这10分的差别。而相比之前大企业里连及格分都远远够不着的已有方案，大家面对无论是80分还是90分的方案，整体接受度都会比较高。
- 要拿下大客户的核心还是要回到销售上。在中大型企业领域，Microsoft如果仅仅是面对Slack，具有的是压倒性优势。无论是老牌的Office 365全家桶, SQL Server, 还是崛起的Power BI，Azure，有各种cross-selling把Teams半卖半送的机会。Microsoft当年通过类似招数在Windows里捆绑IE把Netscape打趴，这两年又故技重施帮助Azure把云平台市场份额一点点抢过来，不仅把Google Cloud远远甩在后面，还越来越威胁到AWS的地位。而Salesforce的入场，直接带来了云计算市场上最优质的中大型客户销售资源。Microsoft具有的压倒性优势就消失了，因而Slack未来的增长以及对应的预期市值必然需要重新评估。
- 对于Salesforce来说，收进Slack，总算有希望在他的一纵(CRM)之外，拉出一横(协同办公），完成一个T字型布局。在这之前Salesforce最强的产品矩阵还是集中在CRM, 所以服务的用户群体还是围绕销售，市场人员。虽然之前收购的Quip算是通用型办公协同产品，但是这个领域基本被同样产品力很强甚至许多方面更加出色的Office，Google Docs占住了坑位。但Slack不同：
- 从场景上讲，这两年即时IM已经逐步取代Email成为了办公协同中最依赖的工具。
- 消息相较于文档而言，沉淀的属性相对较弱，切换成本就低。
- Slack本身从产品力来讲还是最强的，认可度在企业核心的产研部门还占有较大优势，即使整体上和Teams也还是处于均势。
- 2014年Facebook收购WhatsApp花了190亿美金。Slack是toB界的WhatsApp，如果算上这几年公司市值的普遍通胀，2020年底的227亿本身也不贵了。虽然toC和toB比有点香蕉和苹果比的感觉。但国外toC和toB的头部公司，市值还是比较接近的，就像香蕉和苹果也都算同一个价位的水果，
四、Salesforce和Microsoft
Microsoft是本文除了Salesforce和Slack外的另一个主角。之前围绕LinkedIn的世纪收购，双方已经交手了一轮。而通过对Slack的收购，Salesforce主动把双方的竞争引入了下一阶段，Slack vs Teams, Quip vs Office 365，Tableau vs Power BI, Salesforce CRM vs Dynamics 365。之前一直有传言Microsoft起初在收购Slack和自研Teams之间最后还是选择了后者。Microsoft收购了Skype，收购了Yammer，但最后还是放过了企业IM里最大的一条鱼。不过Salesforce这次虽然收购了Slack，补充了产品线，但整体上还是挑战者的姿态，毕竟Microsoft在办公协同领域的积累还是无法比拟的。
如果我来预测这场竞争的走势，倒会觉得双方通过彼此竞争，会达成双赢的结果，而最危险的反倒是Oracle, IBM, SAP这些只能在一旁干着急的老大哥们。而对于整个行业来说，这样的竞争也会是有促进作用。对于双方来讲，无论从进攻还是防御的角度，收购垂直领域的标杆企业都是最直接的方式。Zoom, Snowflake现在看确实是有点贵，但是公开市场上像Alteryx，Okta，Twilio甚至是Atlassian还都是在可以承受范围内。而私有市场里Airtable, Auth0这些也都是不错的选择。两大泰坦较量下，大小独角兽们其实有不少打辅助的机会，供需关系稳定，一起促进整体市场繁荣。
五、Heroku续
虽然Salesforce还要依靠100亿美金的过桥贷款，才能完成对Slack的收购，但我猜想Salesforce CEO Marc Benioff此刻的心情还是乐观又充满期待的。只是当他再次重新对比和Microsoft之间的产品矩阵，目光触及toD(eveloper)的那一列时，不知心里是否会有些许遗憾呢？10年前2亿多美金收购的Heroku是当时toD行业的标杆，只是之后的Salesforce/Heroku合体并没有带来在toD领域的攻城略地。而像Github这样如今toD界的标杆产品其实都深受Heroku影响(Ruby技术栈，重视开发者体验)。但Github非但没有纳入Heroku的体系，反而最终落入了Microsoft的腰包。Heroku把toD的精髓布道给了整个行业，但却唯独没有注入Salesforce母体。希望这次Slack的收购可以点燃Salesforce心中toD的火种，毕竟Slack最最核心的用户群体依然还是开发者(Developer)。
六、结尾
以Salesforce收购Slack作为整个云计算行业进入主流后第一个10年的结尾，巧合中带着仪式感。现在最当红的SaaS公司里，不少都和Salesforce颇有渊源，比如Okta, Airtable的创始人，Twilio的COO都曾在Salesforce任职。而Marc Benioff在创立Salesforce前又先在Oracle工作了13年，Oracle自己则是靠数据库起家。如果再往前追溯，还能看到IBM System R的数据库系统设计，Codd的关系数据库模型。可以说，今天大洋彼岸整个繁荣发展的企业级服务/云计算市场起先也是从数据库开始的。回到中国，我们自己的Oracle也正在成型中，去年我们自研的分布式数据库OceanBase登顶数据库性能的皇冠TPCC，不久前开源分布式数据库TiDB背后的PingCAP也获得了数据库界最大的一笔融资。当然我们的Salesforce并不用像Benioff那样等13年再开张了，我们已经看别人跑了10多年，也逐渐掌握了要领。现在的我们也已经在跑道上开始了奔跑，虽然还是落后我们的外国同行几个身位，但无论是阿里的云钉一体，还是飞书的下一代办公协作，不管是腾讯的视频会议，或者是我所在的蚂蚁语雀/生产力协同团队，猜想大家的内心都已积聚了一股Dreamforce，想去做出中国自己的Zoom, Atlassian, Slack, Salesforce…
这是2016年在旧金山Caltrain火车站拍下的照片，照片中的Caltrain表面刷满了各种初创公司的Logo。科技，创新，云计算，SaaS这些早已融入了这座因开采金矿而繁荣，因科技而复兴的城市。下一个10年，希望在中国的城市里也可以出现更多这样的画面，甚至在旧金山的Caltrain上也会刷上来自中国的软件品牌。